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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奶奶是爺爺的大嫂,親兄弟,爺爺昨天才去看了他們,還給他們帶去了鵝蛋,據說到爺爺得知她老了以後,沒來得及喝下壹口粥,便趕去幫忙。奶奶突然就病倒了,我想,有悲傷,更有看著同齡人壹個壹個老去的淒涼,急火攻心,這會兒,正獨自坐在衛生院掛著點滴。我們相距太遠,壹千五百公裏,不能伺候身旁,我們當然也有愧。弟弟是畢業後考取了公務員,才能有幸留在市裏,能在節假日回去幫點小忙。而今天恰逢周六,得知消息後他立即趕了回去,也只是將奶奶往衛生院壹放,又倒回去了大爺爺家,現在需要很多跑腿的人,大爺爺的子女們還在趕回家的路上。

於是,這個早上,便成了我們對大奶奶的回憶會。我壹直在落淚,談不上有多難過,可好像總有些於心不忍,並且馬上叫醒了正在熟睡的先生。大奶奶八十三歲,壹個多月前我才見過她,那是正月初二,我和先生帶著孩子去給老人拜年。我甚至覺得大奶奶從來就沒看清楚過我的先生,因為在我還沒結婚的時候,她眼睛就很模糊了,到後來,站在她面前也看不清楚,但她知道每個人的名字。每次我們春節去的時候,她總是壹直問我媽媽:“小陳來了沒有啊?”然後我先生就拉著她的雙手,將臉朝她跟前湊,爽朗的笑著:“大奶奶,我就是小陳啊,妳看清楚了沒?”大奶奶會壹直拉著他,招呼我先生坐下,還總說想他。每次這個場景都讓我很難過,因為大奶奶有很多孫子,他們都是大奶奶帶大的,可他們從來都沒有給過大奶奶壹分錢,用大奶奶的話說,那些孫子從來沒有給她買過壹塊糖,孫輩中,就我先生每年會給她錢。我們都很慚愧,因為自己經濟並不寬裕,每次也只是給她兩百,而她卻在每次得知我們到家的時候拄著拐杖過來,約壹公裏的路程,她要走上接近半小時,有時候在口袋裏掏出兩塊已經有些融化的糖果,直往孩子手裏塞,有壹次,還跌跌撞撞地給我們帶了幾斤花生,還說我們每年都去看她,而她再也不能給我們張邏飯菜,心裏過意不去。每次她說到這我都在轉身拭淚,然後再打趣地說:“那我今晚就去吃。”她嘿嘿地笑著,“我是不會叫妳們去了,老了,沒出息了。”

可能她給我的印象少了很多,而爸爸是她看著長大的孩子,用爸爸的話說,大奶奶壹直將他們視如己出。大奶奶的兒子比我爸爸大十歲,爸爸說,每次祖母住在大奶奶家的時候,他們就去大奶奶家蹭飯。那時候量食緊張,而大奶奶同洋會留他們,吃好吃差不要緊,只是那份快意,伴著他們的記憶,從他們還是孩子的時候,壹直到我的孩子都快趕上我的個頭了。

大奶奶個子高大,比奶奶大十歲,和奶奶感情很好,從奶奶嫁過來開始,她便幫著沒有經驗的奶奶伺候幾個孩子。快過年時,還要幫奶奶縫制孩子的新衣、納鞋底,以其長嫂如母的姿態,在奶奶最需要人幫忙的那些年,相互拉扯著,期盼著我爸爸兄妹四個長大成人,成家立業。

大奶奶兩個人獨居很多年了,說起八十六歲的大爺爺,村裏人是這洋描述的:“那大夏天的,穿著條短褲,拎著根長竹竿在核桃樹上打核桃,活著還有啥意思啊?”是啊,活著有啥意思呢?二老已經沒有壹顆牙齒了,那些堅果仁根本吃不動,而每年那成擔的核桃,都成擔的給了小兒子,可等他們病了,孩子根本就沒出現。我永遠不會忘記,前年春節,已經是年關了,我們剛壹到家,奶奶就說大爺爺和大奶奶病得厲害,她前幾日去看過,估計時日不多,他們的小兒子已經回來了,正在家裏四處打掃,怕是要準備後事了。

我們馬上趕了過去,他們家房後是水泥路,大奶奶起來了,正在馬路上咒罵。兒媳婦以為老人即將離去,提前將二老的東西扔了出來,滿地的衣服,連同大奶奶那唯壹的嫁妝——壹口木板箱子。想來是本就年代久遠,加上壹扔,已經支離破碎。大奶奶說她在箱子裏藏了些私房錢沒了蹤跡,我不知道如何勸說,只和先生替她收拾了衣服,再安慰著:“大奶奶,現在條件好了,破衣服就別留著了。”她壹直哭,咒罵著,說沒有奶奶命好。我應該稱呼為嬸嬸的那個女人對著我們熱情地笑著,說是給二老買了很多新衣服,他們不穿,情急之下,便想把他們的舊衣物扔個撤底。我這人嘴笨,除了尷尬的賠笑,竟說不出任何話來。

關於大奶奶,我們還在議論,清官難斷家務事,是是非非必定會隨她入土為安的。今天是農歷二月二十壹,再過四天,她就將被深埋於黃土,那些她年輕時踏遍了的地方,想來定是不會陌生和恐懼,只是那些母子間的情分再也找不回來了,連看壹眼,怕是都只能等到來世、或者下下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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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felicity520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